“是你提醒我 別怕去幻想”

搁浅(五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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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

 

我晓得自己的态度让那晚之前所有的旖旎心思都变成了废物。林彦俊勥且有包袱,说出去的话从不收回,这让我们的“营业”变得顺理成章,他说到做到,镜头到不了的地方,他的体贴也到不了。

我也晓得自己没有资格去委屈。我原本珍视他的真心胜过珍视他的行动,可每天又忍不住期待镜头在我们面前停留得再久一些,给我更多机会享受他从四面八方借来的温柔。那温柔太汹涌了,每每被淹没我都想要痛哭流涕。这几个月来他愈发熟练,我却愈发想退缩,在我眼里他每个动作都带着嘲讽和深思熟虑,好像要逼我承认,他再不喜欢我了,如今的这一切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的梦。

 

可现在的他又算什么呢。

 

我在我们彼此鼻尖相接的那一瞬间急刹了车。摄像头在黑暗中无拳脚可施,我凭直觉与他近距离分享一呼一吸,他应该也是凭直觉箍住我紧贴他腰侧的双臂,似拒似迎。

但踮起脚来迎合他身高的姿势实在好累,我苦苦支撑了一小会儿,最终很没名堂地离开他柔软又温暖的鼻尖,把之前攒好的蓄势待发一口气全吐了出来。

林彦俊的手却没随之松开,而是箍得更紧了些,把我往他怀里带,我顺从地靠过去,暗自企盼一会儿就好,就这一会儿,让我好好幻想一下,幻想林彦俊的真心从未凋零,幻想他也一直气势汹汹地,想找我讨回公道。

片刻之后他抚上我的后背:“走吧,我们该回去了。”

我沉默着退出他的怀抱。回宿舍楼的这一小段路我们依然并着肩走,我却再不敢像从前那样伸出手,把他圈进我的臂弯里。

这个公道,我是无论如何也讨不回来了。

 

回宿舍刚好撞上正在把灵超往外背的木子洋。小朋友的头磕在他肩窝里,睡得迷迷糊糊,我伸手过去撑住门,让木子洋得以方便一点走出来。

他朝我笑笑,眼光一转看到我身后的林彦俊,刚想点个头打招呼,背上的灵超突然晃了一下,林彦俊眼疾手快扶了一把,才没让小朋友整个从木子洋身上滚下来。

“谢啦。”他低着嗓子道谢。

“不会。”确认木子洋重新背稳灵超之后,林彦俊把手揣回裤兜里。

诶,拽拽的,这个人。

 

第二天一早所有人都在妆发室集中,闹哄哄的。小芙七拐八拐地找到我,絮絮叨叨地抱怨,说前一天他们组的小会因为林彦俊生生往后拖了一个钟,害得他统共就睡了两个钟不到,现在又得爬起来做头发化妆,虚得他喝多少芝麻糊都补不回来。

我心虚地咽口水,没敢搭腔。他要是晓得那被耽误的一个钟头,有一多半是我的功劳,隔天上海小金花公演当日KO马来小vocal的消息就会成为大厂的头版头条,还是循环播报一星期的那种。

小芙见我不表态,气得来掐我脖子:“尤长靖!你真的不要太偏心好伐!这个时候你就应该跟我同仇敌忾,把林彦俊骂臭头好伐!”

“你骂啊。”凉凉的声音传来,我明显感到小芙停在我脖颈上的手僵硬了半秒,然后飞速撤了回去。

林彦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我旁边,他头上还夹着两个小卡子,露出的半边眉毛挑起来,站在那好整以暇。

“乱跑什么乱跑什么,嫌我们还不够忙是不是!”妆发姐姐过来拉他袖子,他瞥了我一眼又瞥了小芙一眼,才闲闲地转身往回走。

“靠。拽屁啊这个人。”小芙待他回到角落的位置上坐定了,才敢伏在我耳边低声骂了一句。

我没憋住笑。

总之这两个人,天生不对盘就是了。

 

最后一遍彩排结束之后尚有时间自由活动,我绕着全时走了三圈,愣是忍住没走进去买鸡肉串吃。

再忍忍就好,等晚上公演结束了,整个全时的鸡肉串都是我的,谁都别想抢。

往回走的时候看到个偷偷摸摸的影子,羽绒服下面鼓鼓囊囊的,老江湖如我,一看就知道有猫腻。

放其他任何时候我都是不会去管的,放眼整个大厂所有练习生,谁没有四处借手机点过外卖,彼此体谅和包庇都是心照不宣的基本修养。但谁让我才与鸡肉串擦肩而过,正是意难平的时候,怪只怪他撞枪口上了。

于是我从后面助跑,一下蹦起来扣住那人的肩——

“陈!立!农!你背着我点了什么好吃的!”

我是出了名的大嗓门,这一吼的威力不得了。陈立农被吓得直接把我倒着扛起来一溜小跑,我还没反应过来,就已经在角落里安全着陆了。

“长靖!!”一个降落在肩上的巴掌让我彻底回神,“你刚刚吓死我了!”

“呵。”我一拽陈立农衣角,KFC的标识整个暴露出来,“公演前你还敢给我吃炸鸡,我这是替天行道!”

“什么替天行道嘛…你不就是怪我没带上你。”小孩挺懂,在袋子里翻了一下,给我递了一包鸡翅。

我心里天人交战,但手上动作不停,嗖一下把鸡翅塞进了衣服内口袋里。

“你少吃点啦,最近真的有在胖诶。”小孩忧心忡忡。

“闭嘴啦。”我翻个白眼。

 

 

8

 

那包鸡翅我到底没舍得动。

二月份的廊坊能冻得人脑仁疼,化妆室暖气足,却也闹哄哄的,我踏进去又避出来,左右还用不着补妆,待在里面也是堵人道路。

走廊里太冷待不住,我一路拧门把,好几间屋子不开门,走廊尽头有个虚掩门的待机室,想什么有什么,我闪身躲了进去。

是万万没想到这都能碰见林彦俊的。

他在对着镜子练表情,嘴里几句歌词来回转,眉头半天消不下去。

 

是了,在公司的时候也是这样。表情训练是必要却又得不到足够重视的一关,他每每因为苦大仇深唱歌被留下来加训,训到饭点都过去,嫌弃我给他打的饭菜冷掉不够好吃,胡乱扒拉几口,就又去点外卖。

公司隔壁有家小笼包子,时常招林彦俊宠幸,老板娘心疼他太瘦,总给额外加几个,外卖盒子几乎装不下,被挤得露一条缝出来,包子一个挨一个聚在里头,看着特别喜人。

奈何两头都徒劳,他唱歌时一如既往喜欢皱眉头,额外加的小笼包也没能让他多长几斤肉。

 

我捏了捏口袋里尚有余温的鸡翅,在门口叫他。

“林彦俊,你晚上有空吗?”要唱歌的人,炸物还是少吃,我打算公演完去全时多买几根鸡肉串,再一起给他送过去。

打算是这么打算,领不领情却还得看他。

他却没听到似的只往身侧瞟,我顺着他看的方向去找,和摄像哥哥的眼神撞到了一块儿。

“你…你们在录什么啊?”我有点慌神。

“我们在录什么…我也不知道啊,你问他。”林彦俊用手里的水瓶指指摄像哥哥。

显然闽南语结界让哥哥无所适从了,我定了定神,跟晃过来的镜头笑笑,换了普通话:“我去跟林彦俊讲几句话。”

其实也没有觉得这样就能让哥哥乖乖离开,说到底这是个选秀节目,他要录便让他录,真的需要避开的内容,大家都知道找地方另说。

我蹭到林彦俊身前,又问了一遍“你晚上有没有空”,他用瓶子一下一下敲肩,哒哒哒的,惹得我心里也哒哒哒,也不知道谁比谁更焦虑一些。

大概摄像机在不好太放肆地拂我面子吧,他很快点头应下来。之后就是日常对着镜头你来我往,从头到尾我们之间的距离都很近,近得只要我想就能随时靠进他怀里,或许隔着衣服揉一把他的腰肉也未尝不可。

我突然发现我也是这般游刃有余了,大方自在地,展现我和他夹杂猫腻的亲昵,甚至还能分出心思天马行空,想些大抵没有机会实现的事情。

真好啊,这不知掺有几分真心的演技。也许我不该再去怀念从前纯粹的试探和亲密了,单方面的怀念是多么徒劳无功的东西。

 

我把鸡翅存在很熟的场记姐姐那里,跑去和韩沐伯他们会合。公演开始前大家都陆续坐进待机室,电子屏实时转播舞台情况。

可能因为总惦记着鸡翅和鸡肉串,我的饥饿感来势汹汹,但现在再找东西吃未免太不现实,我只好在自己座位上晃胳膊晃腿,感受衣服底下热量起伏,借此转移注意力。

韩沐伯几次三番被我打到,无奈得很,蹙眉问我是不是犯了多动症。

我有点不好意思说实话,扯了几句紧张以后落荒而逃——也没有逃很远,只是挑了处人群以外的空地站着发呆。

站着比坐着累啊,站着站着就更饿了。

 

正惆怅,林彦俊从不知道哪个方向杀出来。他换了双小白鞋,站在我旁边嘚嘚瑟瑟啰啰嗦嗦的,连着讲了几个冷笑话,我脸都僵了他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。

现在是理解韩沐伯了。

但我始终保持着倾听的耐心。林彦俊这么上蹿下跳不过是因为他紧张。这个人紧张起来特别浮夸,会以几秒一次的频率高速舔唇,会原地趴下做俯卧撑,还会逮到谁招谁聊些有的没的的东西,总之一刻停不下来,像个被二十米长鞭狠抽一把的陀螺。

这时候我只需要当个听众就够了,偶尔附和两句,点一个头,就能让他觉得自己始终有人接应,慢悠悠把心放回肚子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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